第三批订单的洽谈室飘着股茉莉花茶的香气,我捏着搪瓷缸子,看北方所的周明远推过来一张纸。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他指尖敲着"操作培训手册"那行字,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很:"林工,设备是好,但咱们的小年轻没摸过这种结构——您看,能不能派个人跟着去,现场教教?"
我还没开口,后排突然响起个清亮的嗓音:"我去!"林小川从长条凳上蹦起来,工装口袋里的铅笔盒撞得叮当响。
这小子最近总爱把我送他的机械制图手册揣在怀里,此刻封皮从口袋里露出半截,边角都磨得起了毛。
周明远笑了:"那敢情好。"他转头时,我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个穿蓝布工装的年轻技工,顶多二十来岁,领口还别着"904所学员"的红布条,正踮脚往桌上的设备图纸里瞅,眼神像饿了三天的人盯着馒头。
三天后在北方所的车间,我站在角落看林小川比划。
他手里攥着根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悬吊结构图,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蓝工装上。
那学员突然举手:"林师傅,为啥这个支点要偏移7毫米?"
粉笔"啪"地断在林小川手里。
他盯着黑板上的叉叉点点,喉结动了动:"这个...这个是我师傅说的,这样稳。"
"可师傅为啥这么说?"学员追问,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林小川的耳尖红得要滴血,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口袋——那里装着我上个月给他的《材料力学简明图解》,封皮被他摸得发亮。
车间里静得能听见墙角电扇的嗡鸣,我看见朱卫东站在门口,粗大的指节捏着顶磨秃了边的工作帽,眉心拧成个疙瘩。
归途的卡车上,发动机的轰鸣盖不住朱卫东的叹息。
他坐在我旁边,老茧蹭得座椅吱呀响:"小林子,咱这些老骨头会干活,可嘴跟不上了。"他掏出烟卷,火机"咔嗒"打了三次才点着,"就像当年我焊坦克装甲,焊缝要磨七遍,为啥?
说不出来,就是师父拿锤子敲着我脊梁骨教的。"
卡车颠过坑洼,我盯着车窗外飞掠的白桦林,喉咙发紧。
我们好不容易织起的这张"无名者联盟",要是断了知识传递的线,终究是张漏网。
那些藏在工具箱里的手艺、焊枪下的门道,要是只能靠"师父说"往下传,等我们这些老的干不动了...
"得把经验变成能嚼碎了喂人的东西。"我捏紧了工装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不是教材,是...是让工人听一遍就能记,干一遍就能会的法子。"
当晚我蹲在锅炉房的煤堆旁,老罗的烟锅子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他敲着块废钢板,"当啷当啷"的响声在铁皮屋顶下回荡:"你说要把听音辨障编成口诀?"
"就像您当年教徒弟,敲第一下是轴承松,第二下是齿轮卡——"我划亮根火柴,火光映着老罗脸上的皱纹,"编成"锤子头响心发慌,二响齿轮要换桩"这样的。"
老罗突然笑了,烟锅子在钢板上磕出火星:"我当是多难的事!
当年我师父教我,不就总念叨"紧三慢四轻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