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凌晨,窗外还压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我伏在办公桌前,台灯的光圈像一束聚拢的审判之火,照在我摊开的一堆材料上。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伪造的档案复印件、骑缝章偏移的照片、组织科流转记录……一张张纸片在我手中翻动,如同拼图碎片,只差最后一块,就能揭开这张遮天蔽日的网。
我的指尖停在那枚省档案局的认证章上——偏移1.5毫米。
不多不少,却足以致命。
这不是失误,是破绽。
真正的官方用印,机器定位、人工复核,三重校验,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偏差。
除非……章是假的,或者,盖章的人根本没资格盖。
我提笔,在本子上写下三个词:“调阅日志”“用印登记”“临时人员权限”。
谁有权调档案?
谁能在系统里留下痕迹却绕过审批?
又是谁,能顶着省档案局的名义,把一份假材料堂而皇之地送进政审流程?
答案不在厂里,而在外面。
在那个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流涌动的行政链条末端。
天刚蒙蒙亮,冷风从窗缝钻进来,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叫来小刘。
他昨夜就睡在团委值班室,眼底乌青,却精神紧绷。
“你去趟省档案局,找他们档案服务窗口,就说团委要做个调研,主题是‘青年技术工人档案管理现状与效率优化’。”我把一张打印好的介绍信递给他,“重点问两件事:一是近期有没有外单位紧急调阅过历史档案,二是他们的用印流程是否全程留痕。”
小刘一愣:“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我摇头:“越是正规理由,越不容易被怀疑。他们不会想到,有人会拿‘调研’当刀,剖开他们的黑账。”
他咬了咬牙,收下信,匆匆出门。
一整天,我在车间来回巡检,表面平静,心却悬在半空。
每一次广播响起,我都以为会传来“林钧同志,请到组织科一趟”的通知。
可什么都没有。
那种等待判决的感觉,比直接面对枪口更折磨人。
下午四点,小刘回来了,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找到了!”他压低声音,“窗口有个孙会计,三十岁左右,临时工,干了快五年了。她说……她不认那个章。有人逼她盖的,她没签字,也没走系统流程。”
我心头猛地一震。
“她愿意见面吗?”
“她说……只肯见一次,地点由她定,不能录音,不能带人。”
“我去。”我立刻说。
当晚六点,市郊一家老茶馆。
昏黄的煤油灯摇曳着人影,水汽氤氲,掩盖了彼此的脸色。
苏晚晴穿着一身素灰呢子大衣,戴着围巾,扮作省机械厅调研员,坐在我身边。
她没说话,但眼神如刃,扫过每一个角落。
孙会计来了,瘦弱,手指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
她坐下后,手一直在抖。
“我……我不是叛徒。”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我不能再昧着良心做事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手抄件,纸页泛黄,显然是连夜抄的。
“这是上周五的调阅日志副本。”她指着一行字,“周干事——红星厂组织科的周志远——以‘组织审查紧急备案’为由,申请提取林世昌档案。但签字人不是局长,是他自己写的代批条,模仿领导笔迹。”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加快。
“真正原件从未出库。”她又指向一个编号,“他们用的是内部复印室私自重做的假件,换了内容,再套上旧档号。我……我是被逼着在假件上盖的省局认证章。他们威胁我说,如果不配合,就举报我‘占用正式编制名额’,让我滚回乡下。”
她说完,眼泪终于落下。
我沉默地接过手抄件,目光落在时间戳上:17:48分用印。
正是下班交接的空档,监管最松的时候。
那一刻,吴老师傅的话在我耳边炸响:“制度最严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大的漏洞。”
他们利用了流程的惯性,钻了权限的空子,甚至操控了一个临时工的命运,只为把我钉死在“黑五类”的耻辱柱上。
可他们忘了——我懂系统,更懂人性。
当晚十一点,我带着小赵潜入厂部文书科。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档案员,我救过他弟弟的命,信得过。
我们借口整理“工业学大庆”宣传新规材料,翻查近半月所有对外公函底稿。
灯光昏暗,纸张沙沙作响。
就在一堆正常文件中,我抽出一封未归档的函件——
《关于林钧同志政审补充说明的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