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律院中午后素有清寂,那叩门声便显得格外突兀。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沈蕙笙收回思绪,抬眸看了眼门口:“请进。”
她已经习惯了弟子们三不五时便敲门求问,应声时语气温和,语尾还带着一丝方才未散的笑意。
可门一开,她发现来人并不是弟子。
那人并未带案卷,亦非讲律院诸生模样,衣饰整肃,佩东宫腰牌,神情肃然。
沈蕙笙的笑意便在唇边一顿,未及敛下,对方便已躬身行礼:“东宫口谕,请沈讲官即刻赴刑府,与主案官共同研审‘沈修言案复议卷’。”
那一刻,沈蕙笙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剩下大脑嗡嗡作响。
沈修言,她兄长的案子……
五年了,她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五年。
阳光正好,从窗纸斜入,落在案几一隅,她静静看着那片微光,仿佛透过它,能望见命运再一次张开的涡心。
须臾,她起身,低声应道:“沈蕙笙——领令。”
那人未再多言,施礼退下,房中重归寂静。
沈蕙笙站了一息,复又转身,将桌案理顺,将笔墨摆正,可那指节处的微凉,却像从纸上沁入了心里,教人一时分不清,是怨,是恨,还是念。
五年前,她曾在堂下声嘶力竭,求一纸公断;而今,她要站着、讲着,把那句“求你”——一寸寸收回来。
她缓缓抬手,指腹轻轻拂过桌案角那方仍未拆封的砚包,沉沉闭上了眼。
那年,她在“缓流徙案”后,决然独自离开江南。
而他——没有挽留。
她尤记得她走那日,雪下了一宿,天地寂白,唯有他执伞送她至讲堂台阶下,伞撑得极稳,衣襟却被风雪微微打湿。
两人相顾无言。
她想说的话,像是一瞬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还是转了身,不曾再回头,他也未出声,只有那柄伞,在风雪中撑着她走完了最后一程。
如今,她终于等到再审的那一刻。
这五年来,她从未想过放弃,不是为了让家人安息,也不是为了翻旧账,更不是为了讨谁一句道歉。
她只是想让那日雪中的背影,那句未能出口的话,有个归处。
她缓缓睁眼,指尖自砚包上收回,案上诸物已理,心中的旧债,也该一笔笔算清了。
整好衣襟,她起身出门,步履稳然,径直朝刑部而去——她知道,有谁在那里等她。
有几位弟子远远望见她,都不敢上前打扰,有人欲言又止,也有人悄然低语,却都被她目光中那一瞬沉静所止住。
此刻,她不是师长,不是前辈,也不是女子。
——她是讲律官。
沿街而行,市声远,鼓点缓,刑部大门沉沉矗立,门前值吏早已得令,见她至,拱手施礼,将重门缓缓推开。
那道门开得极慢,仿佛也知此番再审,不止是翻一纸旧案。
沈蕙笙站在门前,抬头望了一眼那“刑部”二字,未曾迟疑,抬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