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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蕙笙却把自己关在客寮里,昼夜不息,手翻律册,笔批旧卷,案上烛火三更不灭。
虽证据阙如、众人轻慢,她却誓要以笔锋破疑云,以律理正曲直。
数日后,陈氏一案再度开堂。
她手持木匣,稳步入堂,目光如冰泉般沉静清冷。
公堂设于陈氏宗祠,并未鸣锣张扬,此案本就是家族之争,虽波及已故家主、牵连清白妾室,却仍归宗族自理之范畴,县署仅为借堂协审。
堂上几位长老端坐,神情肃然;案后立着秦氏母子与陈家几位族人,气氛压抑。
讲律院与县署各派考官列席于右,是为观沈蕙笙之断案之试。
堂内人声倏然一滞,众族老齐齐望向她,有人侧目,有人蹙眉,唯有正座之人,拢袖未动。
陈庆余端坐正中,气定神闲,那是一种久握权柄者的镇定,四平八稳,不露锋芒,也不露惧色。
堂中焚着沉香,烟缕缭绕,掩不住旧木腐香与陈纸气味。
陈庆余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终落在沈蕙笙身上,语声沉如老钟初鸣:“讲律院、县署……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就是为了我陈氏族中琐事而来?”
他说得缓,语气却极重,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质问,仿佛是在问责,而非被问。
沈蕙笙神色未动,向前半步,声音清正:“为讲理而来。”
陈庆余闻言,轻轻一叩扶手,冷声道:“既要讲理,便得有凭有据——沈协审,休怪老夫说句僭越话,你一个外姓女子,怕是担不起这份指责。”
明明官府在前,律官在侧,他却偏偏绕过诸者,将质问之锋首先对准了沈蕙笙——
分明是要挑他所认为的软柿子捏,先发难,压气焰。
“责任诚重,此案关一子之嫡庶,一女之贞秽,一家之宗产。”沈蕙笙抬眸,神色不动。
她看见案后的秦氏,形容憔悴,眼底尽是无声的哀求;那孩子小小的手攥得发抖,却死死拽住母亲,眼神怯懦中带着一丝希冀。
那一眼,像是把千钧重担都压到她肩上。
她缓缓收回目光,一字一顿道:“今日所争非是,所求唯非。”
沈蕙笙话音甫落,满堂诸人神色各异。
讲律院那位年长考官孟承安微不可察地颔首,低声道:“小姑娘家倒是有几分魄力,压得住场子。”
而旁侧的陈启元却轻哂一声,神情冷淡。
他原以为沈蕙笙吃了几番下马威后真会懂得审时度势,没想到不退反进——她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个借堂协审的外姓女子,仗着讲律院给的虚权,竟敢在宗祠里与陈家几代长房叫板?
是“勇气可嘉”,但别忘了,最后拍板的人——是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蕙笙能拿出什么过硬的实力来。
不料沈蕙笙竟直直迎上陈启元不善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大人,请准将县署留存的相关文契、族谱呈上,当堂逐一查验。”
“要调档可以。”陈启元眯眼:“但——依律,要调验县署留存文书,需由案中主事人具名请调,如今陈文福已死,秦氏不过一妾,那半大孩子更无可言。”
他顿了顿,目光一转,看向正座上的陈庆余,微抬下巴:“除非,你能让陈氏族老签押,请调此案文契。”
陈庆余并未立刻作声,只是半阖着眼,神情淡漠,半晌才道:“调契事大,族中尚未合议,此番调阅,恐难即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