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申初,阳光沿着高窗斜落进藏卷阁,光束在尘埃里慢慢晕开,像是给静谧的空气染了一层温金。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沈蕙笙一堂课才刚散,便匆匆收书出了讲堂,推门而入时,胸口尚带着微微的暖气。
简知衡已在此处整理多时了。
案几上摊开着半卷旧案,旁侧的木架上整齐卧着一排排封黄的卷宗,封角略有卷曲,透着墨香、旧纸与干燥松木的味道,似在诉说着岁月的久远。
简知衡抬眸望向她,眼中是一如往常的温润笑意。
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青衫隐在成堆卷宗之后,颜色清淡如山中远岫,墨香与松木气息萦绕其间,让人一时分不清,是他带静了这室卷宗,还是卷宗衬得他更静。
沈蕙笙微微一顿脚步,像是被这份静谧拢住了呼吸。
“简讲席。”
“你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可桌椅、笔墨纸砚早已备好,其旁还温着一壶热茶。
水汽在冬日的阳光中轻漾,带着微苦的茶香,在旧卷的寒气中缓缓散开。
沈蕙笙走到他对面坐下,指尖触到盏身时,那一抹温度仿佛也落在了心上,连四周的时光都慢了半分。
她抬眼四顾,阁内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只有我们两个?”她忍不住低声问。
简知衡淡淡一笑:“嗯。”
他翻着卷宗,似不经意般又轻轻重复:“只有我们两个。”
沈蕙笙低下头,没再多言。
案上皆是讲律院历年来收录的陈年旧案——有各地官府存档案、有律例修订的留档,亦有一桩桩一件件的废案与冤案。
桌角一隅,还放着几卷优秀学子的例卷,她不过扫了一眼,便赫然见着几个陆辰川的大名。
又是他……他当真有这般了不得?
沈蕙笙抿了抿唇,将那几卷例卷推到一旁,压在最末,像是要把这份微妙的情绪一并收起,留到最后再碰。
简知衡似是瞥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多问,只温声道:“这些案子时间跨度大,卷宗残缺不一,抄录和对勘都费时费眼,素来都无人愿接。”
“这些旧卷的纸张大多有些脆了,虫蛀也不少,你整理翻页时需轻些,落笔时需慢点,字迹模糊的地方,谨记要多看几遍,切莫抄错了。”
他声音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可在指尖翻页间,仍顺手将一张松散的旧纸轻轻压回原位。
“你便先挑些轻省些的做吧。”
沈蕙笙轻轻应了一声,翻开简知衡方才递给她的那卷旧案。
一打眼,她便看出来自己手中这本和简知衡桌上那些缺页断角的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完好无损,不但字迹清晰,批注还工整。
她原以为这不过是简知衡随手分派的一卷,如今看来,却是他认真筛过。
沈蕙笙心中微微一动,指尖轻触那行工整的批注,似能从字迹的锋利与顿挫间,想象当年执笔之人伏案的神色。
“这一卷,你可先细读一遍再抄。”简知衡的声音从案几另一侧传来,不轻不重。
沈蕙笙点了点头,发现他并未抬头,她便静静看着、写着。
遇到感兴趣的地方,她也会停笔斟酌,试着写上几笔。
两人同堂静坐执笔,空气中只有笔墨摩挲纸面的细声。
他不作指导,也不作评语,只在取卷、放卷经过她身侧时,目光会落在她的字迹上。
——似是在审她如何裁断,或是在审她内心的公允与冷静。
可他始终只是静观,未曾多言,亦不留一字批语,像是将一切判断都交还给她自己。
她不知该把这种沉默当作信任,还是试探。
她垂下眼,心绪微动,他已坐回了原位。
耳畔,偶尔传来他翻卷的声响——纸页摩挲、轻轻放下,又有细微的笔墨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