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江南秋短,桂影未浓,茶犹未沸,人将离去。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沈蕙笙初来讲律院时,是细雨霏霏、风凉露重,如今早晨推窗,已见薄霜染瓦。
讲堂一隅,是她日日所坐之处,笔墨未停,书卷日日更替,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看过多少起案,多少本书,只知这一段光阴,竟比前十八年还要密实。
再过半月,三月期限将满,她亦将迎来去留之判。
讲律院的气息在这几日里悄然变得更沉、更冷了些。
廊下脚步声比往常更急,案几间翻卷的声音此起彼伏,灯火常亮至三更,连往日最爱闲谈的几名世家子弟,也少了嬉笑。
每个人的眼中都映着案牍与卷册,话语里不再有花红与柳绿,只有旧题、新案与推演的逻辑。
空气里仿佛弥漫着墨香与焦灼,一呼一吸,都是备考的紧张。
也正是在这样的时刻,讲律总院却忽然传下文书,言近期将派人至江南抽查案卷存档。
众人皆猜测:是因太子萧子行新执监国,正整饬律例、肃清旧弊,此番抽查来得急、查得严,意在敲打各地讲律院,不容有半分懈怠。
此事时间紧,任务重,既费眼力,又耗心神,且无半点功绩可言,还可能惹一身骚,自然无人愿意沾手。
议事堂内,诸位讲席面面相觑,低声推脱,气氛一时凝滞。
江南讲律院副总裁石高逸端坐首席,目光缓缓扫过诸人,见无人应声,眉心微蹙。
沉默几乎凝成了冰。
正当场面即将陷入尴尬之时,简知衡却在此时将手边案卷轻轻合上,语声平和而缓:“旧卷的脉络,我此前略有整理,若各位正有要务,不如由我接下,可否?”
他一言落下,不似抢功,也无逼迫,反像是顺理成章的分担。
堂中推托的几位讲席反倒不好再言拒,只好笑道:“如此,便多有劳简讲官了。”
简知衡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石高逸目光微动,却只是按了按手边的茶盏,未出声。
他心里明白,这份冷差若由旁人接下,多半也是敷衍了事。
若由简知衡,必能做得周全——即便屈才,至少也能保个无虞。
况且,此番抽查虽出自总院,却绕不开那位新执监国的太子殿下。
萧子行素来聪敏沉敛,律例案牍过目不忘,六岁入讲殿、九岁听政、十二岁随内阁大臣试学批本,到十五岁监郡理政,他的眼明心细早在朝中传开。
案卷中纵有一字差讹,也难逃他的眼。
还是稳妥为妙——
散会时,夜色已深,议事堂外的风带着几分凉意。
简知衡抱着一摞旧卷从阶前走下,步伐不疾不徐,院中灯火在他侧影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光。
沈蕙笙正从讲堂回廊折出,怀里抱着两本批注到一半的案册,见他走近,便下意识侧身,低头让路。
她知道他在刻意避嫌,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距离,他向来不会多作停留。
可偏偏,他停了下来,就在她的面前。
夜风卷过廊下,灯笼中的烛火轻颤,他的影子与她的在地上交叠,又随风轻轻分开。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怀中的案册上,轻声问道:“做完了吗?”
沈蕙笙似没想到简知衡会与她搭话,微微一怔后,答:“还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