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退。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她张了张嘴,试图再辩,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噎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名叫妙真的小尼也愣住了,低声结结巴巴道:“这……这纸,不是我们放进去的……我也不知……”
沈蕙笙走上前一步,指向那拼接了尸格的符纸,看向缝制香灰包的婆子兰姑。
“她们不知,你也不知?”
兰姑摇头道:“不知,不识字。”
“那这些纸从哪来的?”沈蕙笙目光锐利,紧追不放。
县令忽而沉声道:“沈氏,注意你的身份!这个案子,是你审,还是我审?”
一声断喝,堂上众人齐齐一震。
沈蕙笙微一欠身,低声道:“民女无意僭越,只是问纸之出处。”
她这身律师开庭质证的毛病至今还没改过来,一看到对方被告就控制不住她自己。
县令拂袖而起,冷声道:“本官自会问!”
他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沉沉落在贺氏等人身上,语气缓了几分,却不容置喙:“你等仔细说来,那些符纸,究竟从何而来?连官府文书也敢拿来混使?”
贺氏咽了咽口水,道:“那些……是仵作随尸送来的《尸格》,尸体火化,这些《尸格》本应一起烧了,可老身想着烧了也是可惜,便、便拿来再用了……”
县令闻言一怔,随即皱眉:“你竟拿《尸格》当废纸使?”
贺氏身子一颤,忙跪地磕头:“老身糊涂!那纸张是黄裱的,材质极好,老身……不过是想着能省点香纸钱,也不会有什么祸害,便拿来用了……”
沈蕙笙冷笑一声,忽问:“你省下的是纸,可知你包进去的是什么字?”
“——是‘风疾’!”沈蕙笙一字一顿。
她扫了堂上众人一眼,肃声道:“梅土娟中毒而亡,尸格上写着‘风疾’;香灰包中检得铅毒骨灰,符纸上也写着‘风疾’。这一纸纸‘风疾’,竟是无处不在。”
县令面色一沉,拍案而起,厉声道:“沈氏,你屡次扰乱堂序,可知这是何处?你以为你是谁?”
堂上气氛霎时一凛。
他冷冷扫她一眼,像是终于抓到了借口,毫不犹豫挥袖斥道:“来人!将她请出堂去——未经传召,不得擅入!”
他这一声“请”,说得虽是客气,语气却冷得如刀。
衙役顿时应声而上。
沈蕙笙眸光一动,面上不见慌乱,却也知情势骤变,不可硬抗——她知道,简知衡一走,县令断不会再留她了。
她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随着衙役走出堂外,立在庙檐阴影下,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看见李自德看了她一眼,满眼都是震惊,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确实,他记忆中的沈蕙笙,应是位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又怎会像她一般咄咄逼人?
而这也并不是第一次有人看她时,露出那种“她怎能如此”的神情。
从她决定学法那日起,便遭到了许多非议。
毕竟——律,不是温顺的女红,而是冷硬的刀锋。
替那些无声之人破局时,这刀锋便不能钝,也不能收。
她的视线扫过那满堂的官差、香灰包与一众僧尼,再看向角落处无助的两个女童,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自己已被“请”出公堂,不能再言。
可她更知道,那两个女童,还在堂上,还有无数冤魂在地下——
被写作“风疾”的,是人命。
被说成“失察”的,是骨灰。
被封进香灰包里、当作福物兜售的,是从未被倾听过的哀声。
沈蕙笙仰头望了望那高悬的“明镜高悬”四字,唇角缓缓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