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深夜,会议厅的灯光已经泛出疲惫的青白。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刚才那场关于“可行性标准”的辩论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赢了半局——至少,他们不再把我的建议当成异想天开。
可我知道,真正的大战还没开始。
就在这时,科工委值班员推门而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脸色发紧:“林代表,紧急通报!西南试制三厂枪机框模具崩裂,整批特种钢报废,进度延误……至少两个月。”
空气骤然凝滞。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低声嘀咕:“又是基础工业的问题?模具撑不住热处理压力,这种事年年有,能怪谁?”
“图纸是部里定的,材料是国家配的,出了问题,总不能让工人背锅吧?”另一人反驳。
“不是背锅,是现实!”先前那人冷笑,“我们搞设计的画图容易,可你们谁能保证,一台五十年代的老压机,配上六级工的手,能在零下十度的车间里打出百分百合格的件?”
这话像根针,扎进所有人心里。
我起身走到投影幕前,接过事故报告快速翻阅。
照片上,模具断裂面呈放射状裂纹,典型的应力集中导致的脆性断裂。
冷却通道布局不合理,拐角处直角过渡,材质选用了高硬度但韧性不足的cr12mov——这不就是火种工坊半年前踩过的坑吗?
那时小崔焊完模具,夜里守了整整十二小时,最后还是炸了。
我们拆开分析,记了三百多条数据,才改出现在的梯度冷却+圆角强化方案。
那份失败档案,现在还锁在我抽屉最底层。
“申请启用实践组临时应急权限。”我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组建跨厂攻关小组,今夜就干。”
会议室一片哗然。
“你这是越权!”一位老专家猛地站起,“设计方案归口管理,岂能由地方擅自修改?”
“我不是要改设计。”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是要救这批钢。再拖两天,钢厂就得重新冶炼,光成本就是二十万——那是两千个家庭一年的口粮。”
没人再说话了。
凌晨两点,红星厂东楼会议室亮如白昼。
来自五个厂家的十二名八级工和技术员陆续抵达,大多是连夜乘绿皮车赶来的。
有人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有人脚上还套着东北的毡靴。
他们彼此陌生,坐姿拘谨,眼神里带着审视与防备。
我没有讲任务目标,也没提上级压力。
只是一一发下纸笔,平静地说:“请大家写下,你们厂最近一次模具失效的原因。”
起初没人动笔。
直到苏晚晴从后排轻轻放下笔,写完递上来。
她一向话少,但行动比谁都快。
其他人见状,也陆续低头书写。
我收齐十七张纸(有人写了两张),当众归类。
七家提到“冷却不均”,五家反映“脱模困难”,三家明确指出“图纸不允许改动圆角或流道”。
其中一条批注让我心头一震:“我们知道该怎么修,但不敢签名字。”
我举起那张纸,环视众人:“为什么不敢?因为我们怕担责,胜过怕失败。”
然后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将火种工坊那本《失败档案》投在幕布上。
一页页翻过:第一次淬火开裂、第二次焊接变形、第三次疲劳测试爆裂……每一页都有日期、责任人、改进措施和验证结果。
“我不懂什么叫‘完美设计’。”我说,“我只知道,一个敢记录错误的团队,才配谈创新。”
接着,我下达今晚唯一指令:“现在,请你们把认为该改的地方,画出来。可以改结构,可以调参数,甚至可以质疑材料。但必须署名——你要为你的判断负责。”
寂静持续了三分钟。
然后,笔尖落纸的声音此起彼伏。
三小时后,七份修改方案交到我桌上。
三份与我记忆中的优化路径高度吻合——包括最关键的冷却回路重构和应力释放槽增设。
更让我意外的是,有一份来自南方某厂的技术员,竟提出了复合镶块结构,正是未来精密模具的主流方向。
我立即组织交叉评审,启动火种工坊的“双人复核制”:每一项改动,必须由不同单位的两人独立计算或模拟验证。
有人质疑某处圆角半径从r3改为r5会削弱强度,话音未落,电话接通远程专线。
听筒里传来苏晚晴冷静的声音:“根据当前批次钢材实测屈服极限,该位置最大应力降低19%,疲劳寿命预计提升四倍。数据已上传至共享台账。”
全场震惊。
没人想到,千里之外,她早已准备好应对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