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汇报会的余波还没散尽,火种工坊的灯火却已烧得更旺。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那封盖着“国防科工委绝密”的密函我收进了抽屉最底层,没拆,也不敢拆。
不是怕,是知道——一旦打开,就再没有回头路。
可我知道,有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新规运行第十天,清晨五点半,天还黑着,小崔就撞开我宿舍门,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审批表,脸涨得通红:“林工!王师傅的技改案被退了!理由是‘逾期作废’!可咱们明明三天前就交上去了!”
我接过表格,指尖一冷。
这不是正常退件。这是埋刀子。
王德海是轧钢车间唯一的八级工,手底下带出十几个徒弟,连冯老都说过“这人听铁水声能听出含硫量”。
他联署两名工程师提交的《小型辊道自动送料装置》,是咱们火种工坊第一个跨车间、跨职称的联合项目,意义不在技术本身,而在打破壁垒。
这方案要是成了,等于在全厂立了个标杆:只要肯干、有想法,哪怕你出身不好、职位不高,也能站上舞台。
可现在,它被人塞进了废纸堆。
我亲自跑了一趟资料室。
空气里飘着陈年油墨和霉味,档案柜东倒西歪。
我在角落一堆过期报表下找到了那份原始立项书——边角卷曲,沾了茶渍,但日期清晰,签名确凿。
而设备科归档的副本,日期被人用蓝黑墨水涂改,王德海的签名歪歪扭扭,笔锋生硬,像是临摹的。
我盯着那行伪造的字迹,心慢慢沉下去。
不是蠢货才干得出这种事。是聪明人,想试探底线。
当晚,火种工坊地下会议室,灯泡昏黄,十来个骨干围坐一圈。
小崔拍桌怒吼:“这不明摆着打压吗?王师傅可是您亲自树的典型!他们这是打您的脸!”
我摇头,把两份文件并排摊开,指着签名对比图:“不是打压。”
屋里一静。
“是试探。”我声音很平,像在说一件早就料到的事,“他们想知道,咱们定的规矩,到底是纸糊的,还是铁打的。”
我抬眼扫过众人:“流程刚立起来,就得有人去踩。因为他们不信你会动真格。他们赌的是你的退让,赌的是大家看热闹的心态。可只要一次纵容,下次就会有人篡数据、压成果、抢功劳——然后告诉你,‘体制就是这样’。”
没人说话了。
冯老坐在角落,拄着拐杖,眼皮半垂,忽然开口:“规矩立了,就得有人守。不然,比没立还坏。”
我点头,心里却明白,光靠觉悟守不住规矩。得让人怕。
第二天晨会,全厂技术例会,我带着那份对比图上了台。
投影仪还是用废旧显像管改装的,画面发虚,可那一左一右两张签名,清清楚楚印在幕布上。
我指着设备科科长刘志明:“刘科长,请解释一下,谁授权你代签工人姓名?又凭什么判定逾期?”
刘志明脸色刷白,额角冒汗,支吾道:“可能是……流程不熟,下面人搞错了……”
赵副厂长适时插话,语气轻描淡写:“哎呀,这点小事,重新报一下不就完了?何必闹得这么僵?”
我笑了,笑得极冷。
“若每回都‘重新报’,那制度就成了筛子——风一吹,什么都能漏过去。”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提议,成立‘规程监督小组’,由退休老工人和夜校学员轮值巡查,每月发布《执行白皮书》。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霉菌才会疯长。”
礼堂一片寂静。
周厂长低头抽烟,没表态。冯老却缓缓举起手:“我支持。”
苏晚晴坐在后排,始终没抬头,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等我走下台,她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要逼他们自己撕开遮羞布。”
我没答,只看着公告栏前的人群渐渐聚拢。
第三天,监督小组首份报告出炉。
不只是设备科。
动力科压了三项节能改造提案;人事科拒收非编制人员的技术建议书;就连后勤处,也有擅自更改领料审批时间的记录。
洋洋洒洒六页纸,附着原始单据照片,像一把解剖刀,把那些藏在流程背后的暗疮一层层剥开。
我把报告复印十份。
一份送厂长办公室。
其余九份,分别送到各车间党支部、工会、团委,还有——火种工坊门口的公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