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任命为整改项目负责人的消息,像一颗炸进死水里的雷。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当天下午,全厂上下都在传。
有人不信,说一个“黑五类”子弟,凭什么坐上军方钦点的位置?
也有人冷笑,说这是周厂长护短,冯老撑腰,硬把歪脖子树扶正了。
可更多人是沉默的——他们亲眼看着我们这群“废料堆里爬出来的人”,用三昼夜没合眼的实操演练,把一万支问题枪械的返修流程拆解成可执行、可追溯、可复制的标准作业书。
但我知道,真正的敌人从不站在台前。
赵副厂长没再露面,可他的手,已经悄悄掐住了火种工坊的喉咙。
当晚八点多,小崔浑身湿透地撞开实验室门,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调度单:“林哥!电工组刚接到通知——下周一起,断我们试验区的专用线路!理由是‘非生产性用电优先级下调’!”
我正伏在图纸前校对新枪机的闭锁凸榫角度,闻言抬眼,笔尖顿住。
这不是普通的行政打压。
这是要让我们在黑暗中出错,在混乱中背锅。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三秒,忽然笑了:“那就提前完工。”
小崔一愣:“十天的任务……您说三天?”
“七十二小时。”我站起身,走到墙边挂起的进度表前,撕下旧页,重新写下新的倒计时,“我们不是求人施舍光,是要抢在灯灭前,把火种传出去。”
命令即刻下达:全员通宵轮班,材料组连夜清点库存,工艺组重排工序流,检验组提前介入关键节点。
我亲自带人拆解首批样机,一边测数据一边改夹具。
车间里的铁腥味混着汗味,焊枪的蓝光一闪就是半宿。
可苏晚晴却没睡。
第二天中午,她悄悄找到我,递来一份能源科的电力调度令复印件,指尖点着签发栏:“这字迹不对。能源科老刘写字向左倾斜,而这笔锋偏右,墨色浓淡也不一致——有人代签。”
我接过细看,心猛地一沉。
更诡异的是,停电范围只划定了火种工坊试验区,连隔壁工具间的照明都保留,厕所的灯泡也没动。
这不是节能调控,是精准切割。
“他们想制造事故。”苏晚晴声音压得很低,“设备突然断电,正在加工的零件报废,轻则通报批评,重则定性为‘重大操作失误’。你刚上位,一棍子就能打下来。”
我没说话,脑海里却已推演了七八种可能。
这种手段,阴毒却不越界,查无实据,伤筋动骨。
傍晚,冯老来了。
听完情况,他坐在角落的老木凳上,烟斗磕了磕灰,缓缓道:“这是要给你安个‘思想不稳定,导致生产事故’的帽子。一旦出了事,别说项目,连你这个负责人资格都能撸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他抬头:“咱们不能等。”
于是兵分两路——苏晚晴以技术科名义申请一台移动式柴油发电机作为应急备用电源,走正规流程,留痕备案;冯老则私下联络了一批退休老工人,大多是当年建厂时的一线骨干,有钳工、锻工、车工,平均年龄六十八。
他们组成“夜间劳动重温小组”,每天夜里来厂区转一圈,名义上是“忆苦思甜,支援青年建设”,实则是盯住我们的试验区,防人动手脚。
第三夜,风雨如晦。
凌晨两点,厂区外卡车轰鸣,发电机到了。
可门卫死活不放行:“没有赵副厂长亲批条子,谁也不能进!这是规定!”
我冒雨赶到大门,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领。
看了看怀表——2:17。
还剩六十多个小时。
我转身看向苏晚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还记得咱们怎么测主轴偏移吗?”
她一怔,随即眼神亮起:“用手动摇杆模拟动力输入?”
“对。”我点头,“现在,我们自己发电。”
二十分钟内,五名老师傅带着扳手赶来,拆下发电机皮带轮,改装手摇接口。
第一批八个人上阵,两人一组轮班摇杆,像老式电影放映机那样,靠人力维持电压输出。
车间内,车床重新启动,热处理炉温控仪绿灯亮起,示波器屏幕跳动着稳定的波形。
外头风雨狂啸,闪电劈开夜幕,仿佛要吞没这片小小的灯火。
老锻工王师傅拄着拐站在我旁边,忽然吼了一声:“当年抗美援朝,前线要子弹,咱没有自动钻床,就用手摇钻一夜三百发!今天倒好,风大点,就要灭咱们的灯?”
没人回应,但所有摇杆的人,节奏更稳了。
那一夜,宣传干事偷偷按下了快门。
胶片未洗,照片未发,可我知道——有些光,一旦亮起来,就再也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