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室的电话铃声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直接戳进我后脊梁。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韩建国攥着启动钮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指节泛白;刘瘸子的铁拐尖在水泥地上刮出半道火星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连平时最沉稳的老周师傅都把扳手砸在了脚面上,疼得直抽冷气。
"林钧!"刘瘸子突然用铁拐捅了捅我后腰,"技术科那灯还亮着!"他下巴朝办公楼扬了扬,我抬头就看见三楼技术科的窗户漏出一线昏黄,苏晚晴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像是在翻图柜。
我喉结动了动——她那本《机械制图规范》封皮磨得发亮,上次小吴想借去描个轴承图,被她盯着看了三分钟才把本子抢回来。
"走。"我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工装口袋里的《低压电器维修手册》硌得大腿生疼——昨晚苏晚晴塞给我时,扉页的"触点间隙0.1mm"还带着钢笔尖的压痕。
韩建国把安全帽往我怀里一塞:"我跟你去,要是赵德贵那孙子敢拦着......"他拳头捏得咔咔响,被我按住手腕:"先把图纸搞到手。"
技术科的门没锁,推开来一股子蓝晒图的氨水味。
苏晚晴正弯腰从图柜最下层抽图纸,月白衬衫的后领沾着块油印,发梢扫过泛黄的《机械设计手册》。
听见动静她直起腰,眼镜片上还挂着层细汗:"定向环的老图纸在这,不过......"她指尖敲了敲图上"整体锻造"四个字,"万吨水压机得后天才修好。"
我凑过去看,图纸右下角的日期是1958年,红笔批注着"需20000吨级水压机压制毛坯"。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分体铸造试过吗?"她突然用铅笔在"内径倒角r5"处画了个圈,"废料组的砂型你最熟,分型面设在这......"
我后槽牙咬得发疼——分体铸造改工艺得担责任,要是出了废品,技术科和突击队都得脱层皮。
她把图纸往我手里一塞,指尖擦过我掌心的老茧:"我签工艺变更单。"声音轻得像车间里飘的棉絮,可我看见她钢笔帽还别在领口,显然刚写完字。
"苏技术员!"韩建国在门口探头,"突击队的人都在车间等着呢。"苏晚晴把图筒塞进我怀里,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我的手背:"注意35crmo的热处理,井式炉控温不准。"
车间的灯全亮着,二十多号人围在废料组的工作台前。
刘瘸子把铁拐往墙角一戳,一屁股坐在翻过来的油桶上:"说吧,要咋整?"他裤腿短了一截,露出的小腿上全是旧烫伤疤——听老辈说他当年为救滚水压机的毛坯,被铁水溅了一身。
"材质35crmo,淬火温度850c,回火550c。"我把图纸摊在台面上,"可井式炉现在波动±30c,淬完火不是脆得能掰断,就是软得能拿指甲掐出印子。"
"那咋办?"小吴从人堆里挤出来,他刚转正的技术员证还别在胸前,"要不......"
"阶梯升温。"我想起前世在研究所翻的老论文,"预热到600c保温两小时,再升到850c,出炉时用石棉布裹着缓冷。"刘瘸子突然拍了下油桶:"我守炉!
我腿不利索,坐得住!"他摸出个掉漆的搪瓷缸,"大不了盯着温度计,每半小时记个数。"
韩建国搓了搓手:"线切割我盯着,每十五分钟取个样,要是变形超了0.02mm,我当场停机。"他指节上还留着上次修机床时蹭的机油,在灯光下泛着黑亮的光。
后半夜的车间像口烧红的锅。
井式炉的火舌舔着炉门,刘瘸子蹲在旁边,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手里的笔记本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数字:"4点10分,580c;4点40分,610c......"韩建国守着线切割机,每隔十五分钟就用千分尺卡一下铸件,金属摩擦的尖叫里,他的喊声响得像敲锣:"第三件,内径差0.015mm!"
第一批铸件出炉时,天刚擦黑。
小吴举着金相显微镜,手直发抖:"晶粒......晶粒太粗了。"他镜片上沾着铁屑,"冲击韧性才35j,军标要50j以上。"
我捏着试样的手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车间窗户——苏晚晴站在外面,手里捏着张纸。
小吴赶紧跑过去,回来时耳朵尖通红:"苏技术员说......预热段延长二十分钟,淬火介质用乳化液。"他把纸条递给我,上面是她的字,每个笔画都像用尺子量过:"皂化液槽常年20c,锅炉余热能加热到55c,等温淬火试试。"
我猛地一拍脑门——皂化液槽在车间后角,平时只泡废刀具,现在正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