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空荡的档案室里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回响,旋即被死寂吞没。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苏晚晴的手指在冰凉的铁皮上停留了片刻,指尖的温度似乎也被那金属吸走。
她没有立刻将那份编号07的申报表归档上报,而是将它悄悄抽了出来,折好,塞进了自己工作服的内袋里。
那上面,用清秀的钢笔字写着的名字,是林钧。
回到宿舍,整个夜晚,苏晚晴辗转难眠。
她一遍又一遍地展开那份所谓的“钧锤”图纸,又翻出厂里下发的《锻压工艺规程》,逐条比对。
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着她越来越凝重的脸。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个刚满师一年的学徒工,或许能凭着经验和一股子蛮力琢磨出省力好用的工具,但绝不可能在申报材料里写出如此严谨、规范的工艺流程描述。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参数,都精准得像是从教科书里刻出来的,甚至比教科书还要贴合实际生产。
这背后透露出的,是一种超越了经验的、体系化的理论知识。
第二天,全厂车间巡视,苏晚晴鬼使神差地多绕了半里路,走到了锻工班。
远远地,她就看见那把被工友们戏称为“钧锤”的斜楔锤正被批量装配,几个年轻徒弟围着陈大山,他正拿着一张草图,唾沫横飞地讲解着斜楔的加工要点。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心头一震——那草图的画法,分明就是林钧申报表上的翻版。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装作检查边角料的利用情况,蹲下身,捡起一块加工“钧锤”时切下的废料。
冰冷的铁块入手,指尖在那光滑的切口上轻轻摩挲。
就是这个角度,清晰、准确,没有一丝犹豫。
她的心沉了下去,喃喃自语,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是……正投影标法。”
一个只上过扫盲班的工人,怎么会懂大学里才系统教授的正投影?
疑云在她心中越滚越大。
临走时,她经过锻工班那张油腻腻的工具台,像是无意间一样,将一本卷了角、封面都快磨烂的《机械制图基础(下册)》残页教材放在了台子边缘。
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翻到了封底,上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母缩写——swq。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收工时,一眼就瞥见了那本被遗忘的书。
只是半册,而且破旧不堪,但我却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机械制图基础》!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将它抓在手里,紧紧揣进怀里,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我的肋骨。
天知道我有多需要这个!
前世作为一名顶尖的机械工程师,那些复杂的理论和图纸早已刻进我的灵魂。
但在这个年代,我空有满脑子的先进知识,却像一个被缚住手脚的巨人,连最基础的表达方式都支离破碎。
我画的图,全靠着脑海中的空间构建能力和比例估算,野路子,不成体系,更无法与这个时代的工程师进行有效沟通。
而眼前这本残页,这套我前世最熟悉的正投影三视图体系,就是我打通这个世界任督二脉的钥匙!
那个晚上,我没回宿舍,而是躲进了锅炉房后面那个废弃的油毡棚。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刺鼻的机油味和煤灰味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我点燃一盏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我贪婪地翻阅着书页,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主视图、俯视图、左视图……视图的布置原则,尺寸的标注规范,公差的配合代号……这一切,终于回来了!
光看不够,我必须实践!
我从角落里拖出一台报废的手摇钻,就着微弱的灯光,开始动手拆解。
生锈的螺丝发出刺耳的呻吟,冰冷的零件在我手中逐渐分离。
我撕开一个空烟盒,用捡来的半截铅笔,在粗糙的纸板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主视图,呈现它的外形特征;俯视图,展现它的宽度与层次;左视图,补充它的侧面结构。
我甚至用上了剖视图来表达内部的齿轮啮合关系,并在关键位置标注上了我自己估算的尺寸与公差。
这张画在烟盒纸上的图纸,简陋、粗糙,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工程图样。
“小钧,你猫这儿干啥呢?神神叨叨的。”刘瘸子端着搪瓷缸子,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哟,画画呢?这画的啥玩意儿,方块套圈圈的,比咱焊架子的图可复杂多了。”
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将烟盒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刘哥,这可是宝贝。以后你就知道了。”
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就会烧成燎原之势。
我听说厂办夜校要开机械制图班,立刻揣着陈大山帮我开的介绍信,兴冲冲地跑去报名。
然而,冰冷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
报名处,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的年轻人拦住了我。
他叫周文彬,技术科新来的大学生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