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大顺权力阶级底层的差役眼中,百姓有可欺和不可欺之分。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他们到底如何评判?
那就是宗族。
一个农户的背后,如果有一支宗族,那么一般的小吏就会对这类百姓,敬而远之。
各村宗族在旱时抢水,为了一条河,一口井,往往不惜械斗搏命。
这些事只是证明了这些本分的村民,在必要时也可以表现的很凶悍。
那些还不是最重要的,远达不到让官吏忌惮小小草民的地步。
差役们不想招惹到的对象,其实是那些村中宗族内的耆英,即年过六旬的花甲老人。
在讲究仁孝礼仪的华夏,尊老是历朝历代都会继承的礼法。
‘孝’之一字在礼法中的分量实在太重。
一旦乡村宗族出动这些活宝去报官,就连管辖当地县令的太守也可能被惊动。
尽管报了官,也不代表他们就打的赢官司。可是这对官吏们来说,也意味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止如此。
试问,如果地方宗族请出一位耆老,堵着差役家门咒骂。
面对这种无赖似的报复。
差役是既打不得,又骂不得,甚至摸都摸不得。
如果没有宗族依靠,是个孤零零的外来户,那就又是另一副光景。
所谓村庄,大多都是一族一姓而居。
外姓人也有,但一般数量较少,在村子里也往往是个边缘人。
真出了事,本地宗族多半也不会给外姓人出头。
最后只能去切身体会,什么叫做‘小鬼难缠’。
所谓的可欺之人,就是这种。
......
对于被官府强行迁户,填补塞外人口的倒霉蛋来说。
唯一的好消息是,平日里那些刮油水的差役不会再来了......
但坏消息是,那些平日里互不搭理的张氏村民,成了生啖食人的疯子。
而且,刚落户的家,也不敢住了。
辽东张家村,外姓人薛伍死死抵住房门,听着外面村子里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凄厉的哭喊。
“我说别来,您老人家非要图那二亩破田!”
“结果可倒好,来辽东的半道上,您老就没了。”
“......独留我一个在这儿受罪!”
薛伍一边发疯似的咒骂着他那死在半路的爹,薛四。
一边手脚不停地翻找着家当。
只有这样,他才能压下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让自己抖若筛糠的身体勉强动起来。
他要活!他想活!
所以,他要跑。
留在这儿迟早是个死。
他可全看见了,被咬的人血溅了三丈远,然后又跟没事儿人似得站起来了......
得跑的远远的,离那些食人的疯子越远越好。
“一枚、两枚...十三枚。”
薛伍把铜板往布衣内衬里一塞,目光扫过屋里,寻找起了防身的物什。
生锈的锄头。
带上。
耙犁......用不上。
不带。
墙角的镰刀。
兴许有用,带着。
之后拿上自家仅有的半袋米粮。
薛伍趁着外面怪物的嘶吼声转向了村子深处,猛地拉开门,推着他那辆独轮小车,头也不回地朝西边逃去。
这独轮车还是他和他爹当初出关时候一步一步推来的。
“多亏了他们……”
回头看了一眼冒起黑烟的张家村,薛伍头一次对那些正在尖叫哭喊的张氏族人有了些许的感激之情。
多亏了本村人的排挤,才能让他这个外姓人住在人烟稀少的村口。
也多亏了他们此刻的尖叫,吸引了所有疯子的注意,才给了他逃命的机会。
他在这儿了无牵挂。
薛伍也不知道该逃去哪儿,逃出张家村,他就是流民了......
但他心里有个念头,‘要往西,往南,一直回到家乡。’
他不走官道,专挑难走的山林小路,哪怕迷路,也比被吃了强。
一切只为了避开那些会传染的食人疯子。
足足半旬,他可能才走了区区几十里。
每一日,他看着自己袋中越来越少的米粮,那种越发焦躁的绝望逐渐笼罩心头。
直到,他看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官驿。
那里插着一面‘李’字大旗迎风招展,还有升起的炊烟。
有炊烟,就意味着里面不是生啖血肉的食人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