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空气中顿时沉了下来,隐约似还能听见隔壁的打呼声。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杜御医原本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但沈蕙笙的话,像一把冷刀子般,把他从困倦里硬生生剜醒。
他盯着沈蕙笙,眼底忽而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影,似有疑虑,又似有畏惧。
“你……说的是谁?”他低声开口,声音微哑。
沈蕙笙静静地望着他,唇间缓缓吐出:“阿棠。”
“阿棠……”他叹息着,喉咙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因质疑阿棠死因有疑,而在京中声名大噪的女律席。”
沈蕙笙并未言语,只是点了头。
既然老御医知晓这事,她也不必再费心思来解释来意,她从袖口抽出一册卷宗,轻轻放到案几上,又当着他的面摊开。
她见杜御医并未急于辩驳,语气也放得轻缓了些:“杜御医,弟子想弄清一件事,这签名……当真是您亲笔么?”
两人的视线皆落在那份《尸格》上,寥寥几笔,字迹潦草。‘署押’一栏,赫然写着‘杜明润’三个字,笔力颤弱,像是仓促之下签下的。
杜明润盯着自己熟悉的签字,眼皮微垂,像是不敢与沈蕙笙对视,半晌才闷闷挤出一句:“这是……我的字。”
沈蕙笙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他的签名关乎一桩人命案,也分明签得不合规不合矩,料想他不会轻易承认,她原本都准备好一番言辞,要步步逼问,却没曾想到他竟如此诚实。
她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去,只见杜明润神情沉郁,眉宇间透着一抹苍老而无力的疲惫,仿佛这一纸《尸格》,早已压得他心口透不过气。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被困在黑暗许久,终于有人替他把那层盖在身上的幕布揭开,他纵然羞愧,却也带着几分松快。
沈蕙笙见状,隐约察觉到杜明润心中的愧色,抓紧时机问道:“杜御医,弟子并非要责难,只是尸格署押本应仵作签字,二人以上监笔,方符律例。如今却唯留下您一人之名,这是怎么回事?”
杜明润喉咙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喉间,他指尖在桌案上缓缓蜷起,关节咯吱作响,仿佛老枝被风一踩便要折断。
他沉默了良久,沈蕙笙也并未咄咄逼人,而是轻声道:“您行医一生,救过多少人?缘何这一笔,却将一条人命草草带了过?”
杜明润身子一震,像被人当胸击了一下,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张了张嘴,终是未发一声,只是指尖颤抖着,缓缓抚上那纸《尸格》,指肚在署押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眼眶微微发红。
“阿棠那孩子,我记得的,她常跟我后头,偷偷记药方,眼睛亮亮的,懂事又肯干。若说宫里谁最有医心,我倒觉得她比许多人都更真切。”
沈蕙笙蓦然想起了阿棠的那一本手抄本,心头酸涩——那是一个真正想要学医救人者,所留下的心迹。
她,不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说起阿棠的名字,杜明润不禁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拉回到某段不愿触碰的记忆中。
而后才他睁眼,苦笑一声:“可我那日,只记得内廷送来一纸‘井中自尽’之说,说尸已验过,只欠流程入档。我那时身体不支,便随手签了。却不知……那竟是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