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散后,大殿内人声嘈杂,皆在议论今日之事。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简廷谦被几位重臣簇拥着低声交谈,身影巍然,神色沉稳,不显喜怒。
沈蕙笙立在不远处,偶有几道探寻的目光落来,她只是低垂眼睫,不作回应。
她在等,等和简廷谦道一句歉、道一句谢。
因她是讲律院的弟子,也是简知衡的……朋友。
她知自己今日在讲席上的锋芒与直言,虽是出于公理,却已然将讲律院与简廷谦一并推至风口浪尖,为他招惹了不知多少麻烦。
此案原由内廷简办,她却当众驳斥,等同于揭其失误,令内廷颜面无光。
此婢为玥贵妃旁侧之人,她为其鸣冤,等同于在百官面前,将矛头指向了二皇子一脉。
此事需刑部复勘,又为刑部徒增了多少事情,足以令许多人因此多生怨怼。
念及于此,沈蕙笙心底暗暗生出几分复杂。
她并不悔今日所言所为,可她也明白,自己锋芒过盛,必然招来诸多明刀暗枪,简廷谦方才挺身而出,并非为她开脱,而是以堂堂讲律院之名,替她共担。
这一份分量,她岂会不知?
等到几位重臣拱手告辞,简廷谦负手立于殿柱下,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因方才的风波而起半分波澜。
沈蕙笙见他未走,心头一紧,终是鼓足勇气上前两步,深深一揖。
“简总裁,今日讲案,弟子言语锋锐,恐连累讲律院与您,沈蕙笙心中有愧。”
简廷谦闻言眸色澹然,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要将她从头至脚、从表至里看透一遍。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线沉稳:“你求的是理,理既在此,何来连累?况且此案非你,旁人未必敢言。今日你虽是见习,却以理自立,讲律院岂会因你受损?”
他说到此处,语气微顿,像是无意,却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倒是你自己,锋芒虽可贵,却更要学会护住锋芒,不可折于无谓。”
沈蕙笙心底那股压抑的愧意,竟在这一刻被生生驱散。
她本以为会听到斥责,甚至是冷言,却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这样一句沉稳有力的话。
她抬眼望去,只见简廷谦神色依旧淡然,不见褒奖,也无纵容,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极其寻常的道理。
可偏偏正是这种平静,让她心头一热,像是忽然被人替自己撑住了背脊。
她低声应道:“弟子谨记。”
语落,她收敛神色,重新俯身一揖。
那一刻,她才明白,所谓讲律院的基石,不仅是律书卷宗与条条规章,还有像简廷谦这样的人——不动声色,却能在惊涛骇浪间,为人撑起一寸天地。
殿堂的回声尚在耳畔回荡,沈蕙笙出了殿门,脚下石阶层层叠叠,仿佛比来时更长。
天色已沉,云色低垂,风里带着暮冬的凉意。
她一路行回屋舍,路上又多了许多注视的目光,不同于初时的不真不切,那些目光中,分明都明晃晃地写满了揣度与打量。
她一概未曾回望,只将眼睫压低,步伐不紧不慢,像是生怕一丝情绪外泄,便会被人窥出破绽。
推开房门时,屋中寂静如初,桌案上的几卷讲理依旧摊开着,仿佛在等她续笔。
然而沈蕙笙却未去触碰,而是走到柜前,轻轻推开。
一柄油纸伞静静搁置其间,素雅的伞面未展,伞骨修直沉稳。
那是她离开之日,简知衡于风雪中递给她的。
她伸手,将伞握在掌心,木柄温润,似仍带着那人手心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