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陈氏祠堂,仿佛罩上了一层沉沉的幕布。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堂中人声杂沓,纷纷扰扰,唯独沈蕙笙静立于正中,身姿挺拔,神色冷静如霜。
她仿若一泓不染尘埃的清泉,于浊流中自持澄澈,沉静得令人不敢逼视。
先祖神龛高踞俯瞰,檀香缭绕如缕,墙上烛火摇曳,一众陈氏族人列席如林,目光森严如壁。
可谁也未曾想到,搅动风云的,不是陈氏族人,也非公门高官,而是外姓女子。
大家都在看,看那无声女子如何发声。
片刻后,秦氏缓缓将棉帕从耳后移开。
——一抹黯红,悄然浮现。
并非鲜艳张扬,而是沉沉的一点,如朱砂老墨般融入肌肤,静静嵌于耳后骨凹之间,仿佛沉睡多年,今朝才得以醒来。
一片惊呼。
男童不明所以,却伸出小手,怯怯摸了摸哑妾发后那一点,仿佛终于摸到了某种藏得极深的秘密。
秦氏低头看着他,目光温软如水。
——那一眼,如水波无声,荡漾出无尽的忍耐与慈爱,也似是一位母亲,对命运抗争至此的最后抚慰。
孟承安走近两步,仔细察看,面色微凝,沉声开口:“色深不散,略泛金黄——确为官改籍印。”
他转身面向堂中,语气转厉:“秦氏,已脱贱籍。”
沈蕙笙却未显半分自得,她冷目徐徐扫过堂中众人,目光如利刃,在那些一度大声叫嚣的轻蔑脸上一一停驻。
她看着他们,仿佛在等——等他们再辩一字、再行一诈。
可无人敢发声。
堂中一片死寂,她分明听见有什么在那片沉默中轰然倒塌。
不是木柱、不是屋瓦,而是那些人心中高筑的傲慢与成见,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秩序”,在她据理力争之下,如沙塔倾颓,应声而碎。
她忽而嫣然一笑,笑得恬然温婉,竟像寻常无虑的闺门女子。
“诸位方才言之凿凿,如此激昂,竟无一人记得,那孩子……数年前便入了学馆?”
她语气清缓,声线柔和,然堂中众人却不由自主绷紧了脊背。
——这笑意越是柔和,话锋便越显锋利。
她微微一顿,继而道:“依律,凡入学童子,皆需查核父母籍贯。若母为贱籍,学馆岂能容?只怕连学籍表册中,早用白纸黑字写明——秦氏,为良。”
随后,她看向陈启元,眉眼含笑,似真心请教:“不知陈大人,以为我说得对吗?”
陈启元脸上血色倏然涌起,又迅速退去。
他一噎,喉头微动,嗓音却发涩:“……沈协审所言,确是有理。”
“有理?”
沈蕙笙挑眉,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声音微冷:“方才众人信誓旦旦,说什么‘不清不楚、无凭无据’,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眼神如炬,直视前排几名年长族老:“那我便要问了,那时入学核籍,应有族中主事代为签押。今日却又扭头推说‘不知’。”
她微微向前半步,语声更沉:“——是当真不知,还是装傻?”
又是一片死寂。
良久,一名满头银发的族老忽地冷哼一声:“你一个外姓女子,怎敢在祠堂之上呵斥族中长辈,当真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尊长二字,先是‘尊’,再是‘长’,若无可敬之德,怎配他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