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轻轻将卷宗合上,抬头看向那坐在案后的陈县令。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请问陈大人,这就是石阳县县署的审案方式?”
陈启元抬眼:“怎么,你看完还有疑义?”
沈蕙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卷宗:“不是疑义,是困惑。”
“这整份卷宗,从头到尾不过两三页,除了陈氏宗族那边自说自话的‘族议已定’,就是‘族谱为证’,最后还盖了县署的印——倒是干脆。”
她顿了顿,眼神渐沉:“可奇怪的是,没有询问、没有走访、没有旁证。甚至连当事人——那二位‘来历不明’的哑妾与子,也没有一句供述记录。大人,这就叫查明?”
陈启元淡淡道:“此案本就是宗族案,族中已有定论,本官信之,有何不可?”
沈蕙笙看着他,声音低却有力:“大人信族议,可百姓——敢信大人吗?”
此话一出,堂内气氛顿时一紧。
“百姓?沈协审言重了,此案只要陈氏族人信即可。”陈启元冷笑发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蕙笙闻言,一度被气的无话可说。
她当然知道,江南富裕,诸多宗族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也知道这世上有太多地方,血缘重于法理。
可她既然来了,便没有退的道理。
哪怕她也明白,若再多说半句,眼前这位陈启元,随时能以“越职僭言”“以下犯上”的罪名,将她从这县署踢出去。
可她就是忍不住。
不管是为了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还是为了那个从头到尾连名字都没被问过的女人,亦或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
沈蕙笙将卷宗重新放回架子,反正——再看也无用。
她一字一顿问:“陈大人,我只想问,家大,是否就能压过法?”
陈启元眉头一挑,眸光骤冷:“沈协审——”
他打断她,语气已无笑意:“你不过是个还未转正的旁听生,讲律院派你来,是让你学断案的,不是来教本官如何断案的。”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头风雪,语气平静却透着压迫:“你年纪轻,说话不知轻重,本官不与你计较。但你要记得,你是在我石阳县办案。”
他说到此处,回身,字字如刀:“本官一句,便可把你退回讲律院——你信,还是不信?”
“……”沈蕙笙未答,也没动,可袖下双手已悄然握紧。
片刻后,她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若大人真要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此案我接了,就必须断完。”
说完,她微微颔首,作了个讲律院规制中的简礼,态度是恭敬的,语气却是极锋利的。
“大人说的对,我不过是一个旁听生,可以随意打发。”她话锋一转道:“可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光脚不怕穿鞋的?”
她说着冷冷地看着陈启元,笑了:“我转不了正,大不了就卷铺盖回家,可我,也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将我在此地的所见所闻回禀讲律院,讲律院哪怕只听进去我一句话,大人怕就要想想怎么解释了。”
“大人——你信,还是不信?”她说完了。
陈启元仍背对着她,只是那背影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窗外风雪扑打檐角,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淡淡地一笑:“沈协审,好大的胆子。”
他慢悠悠回头,眼神仍带笑意,可那笑意寒得像窗外霜雪。
“讲律院真是……越来越会挑人了。”
沈蕙笙笑:“大人谬赞了。”
陈启元未出声,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像是顺手弹去什么灰尘。
“你既不服,去查便是——本官不拦你。”
只听他又道:“查清点,断准点,是好事。”